文/陈祥

编辑/漆菲

前总理被国会不信任投票罢免后，当地时间4月11日，夏巴兹·谢里夫（Mian Muhammad Shahbaz Sharif）经国会投票当选为巴基斯坦新一任总理。前总理伊姆兰·汗（Imran Khan）属于巴基斯坦正义运动党；新总理背后是反对党联盟，他也是巴基斯坦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的人。

巴基斯坦人民对谢里夫家族耳熟能详，夏巴兹的哥哥纳瓦兹·谢里夫曾三次担任国家总理。一代政治枭雄，却深陷在贪腐丑闻中，于2018年7月因隐瞒海外巨额资产而被判刑。不仅仅是纳瓦兹，整个谢里夫家族都牵涉腐败案件。

外界公认，夏巴兹不如哥哥纳瓦兹有魅力，但他为人处世更灵活，更可能为保持权力做出必要的妥协。此外，他是军队最能接受的反对派领导人——自1947年建国以来，巴基斯坦在近一半时间里由军方统治，而布托家族和谢里夫家族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领导过多届文职政府。

在4月11日下午的胜选发言中，谢里夫提到了中巴关系。他直言中国是巴基斯坦忠实可靠、值得信赖的好伙伴，始终支持巴基斯坦发展两国之间的友谊。巴中两国友谊地久天长，且深植于两国人民心中。巴方将继续全力推进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同时也将与美国等西方国家保持正常的友好国际交往关系。

4月12日的例行记者会上，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祝贺谢里夫当选。赵立坚说，中巴是全天候战略伙伴，两国关系坚如磐石、牢不可破。中方期待同巴方携手努力，赓续传统友谊，深化全方位合作，高质量共建中巴经济走廊，打造新时代更加紧密的中巴命运共同体。

4月11日，夏巴兹·谢里夫（右）宣誓就任巴基斯坦第23任总理

父亲白手起家，兄长曾三度任总理

夏巴兹出生于1951年9月23日，他来自于巴基斯坦旁遮普省拉合尔市的一个克什米尔家庭。父母共生育了3个儿子，夏巴兹排行第二，还有哥哥纳瓦兹和弟弟阿巴斯。

这一切，要从他们的父亲米安·穆罕默德·谢里夫（Mian Muhammad Sharif）说起。穆罕默德1919年出生在英属印度旁遮普省阿姆利则区的一个村庄。这是一个经商的克什米尔穆斯林家庭。他最初在省会拉合尔市一家钢铁厂当工人，受到印度教老板的关照，得以在此继续读大学，1936年举家搬到省会。

1939年，他借钱开办了一家小型铸造厂。多年以后，它成为巴基斯坦最大的钢铁企业——伊特法克集团（Ittefaq Group）。在英国殖民时代，一位贫穷的穆斯林受益于一位印度教商人的帮助，最终改变了命运。

然而，1947年印巴分治，至少50万人命丧这场混乱不堪的冲突。拉合尔被划给了巴基斯坦，印度教和锡克族教徒大批出逃，资本也跟随外逃。但由于拉合尔过于靠近印巴边境，不适合当首都，巴基斯坦的首都最终落在卡拉奇。卡拉奇迅速走向工业化道路，拉合尔随后也逐步恢复，并成为巴基斯坦第二大城市。

夏巴兹就读于拉合尔政府学院大学，并获得文学学士。英国政府1864年设立该校，作为加尔各答大学附属的政府学院。它最初的师资力量相当强大，教师来自牛津大学、剑桥大学、三一学院、杜伦大学。2002年，它升格为大学。

大学毕业后，夏巴兹进入父亲的企业上班。1971年，伊特法克集团已是国内最大的钢铁企业。翌年，时任总理祖尔菲卡尔·阿里·布托（Zulfikar Ali Bhutto）宣布钢铁行业国有化，名单中也包括伊特法克集团。

借着国家赎买企业股份的钱，老谢里夫在1974年创建了谢里夫集团（Sharif Group）。这是一家农业公司，当下资产约为3亿美元，主要包括制糖厂、饲料厂和甘蔗农场。

在强大经济实力的支撑下，谢里夫家族开始步入政坛。1985年，纳瓦兹成为旁遮普省首席部长，即当地的行政一把手。他得到了军队的强力支持，而且名气很大，得绰号“旁遮普之狮”。巴基斯坦共有5个省，人口最多的是旁遮普省，足见其重要性。

纳瓦兹在军中的最大盟友是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拉希姆丁·汗（Rahimuddin Khan）将军。在担任首席部长时期，他扩大基础建设，在造福民众的同时，也让军队和家族企业得益。

1990年11月，纳瓦兹接替布托成为国家总理。但在1993年7月的宪法危机中，军队逼迫他辞职。这之后，他又两度担任总理。

他的第二次总理任期（1997年2月-1999年10月）中断于一次军事政变。1999年，时任陆军参谋长、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佩尔韦兹·穆沙拉夫（Pervez Musharraf）作为首席执行官接管了文官政府。

1988年，夏巴兹效仿兄长踏上从政道路。在议会中摸爬滚打几年后，他于1997年达到纳瓦兹的成就，当选旁遮普省首席部长。只不过，这一段政治生命随着兄长的下台而告终。他在任内专注于卫生、教育、农业和工业部门。

夏巴兹·谢里夫（右）和哥哥纳瓦兹·谢里夫

他以奉献精神、工作速度而闻名

1999年11月，纳瓦兹被正式起诉，罪名是劫持、绑架、谋杀未遂和叛国罪。新政权要置他于死地——他的审判于2000年3月上旬在反恐法庭启动，据说该法庭会进行快速审判，为执行死刑走过场。刚开庭没几天，纳瓦兹的首席辩护律师伊克巴尔·拉德就遭到枪杀。

最终，沙特和美国的介入，救下纳瓦兹一命。

纳瓦兹与穆沙拉夫的矛盾非常深，谢里夫家族跟着遭殃。2000年12月，穆沙拉夫将谢里夫一家主要成员流放到沙特阿拉伯，包括老谢里夫。不过，各方有共识，纳瓦兹的许多决策是父亲给出的主意，穆沙拉夫迁怒于老谢里夫也是情有可原。

穆沙拉夫在其回忆录中披露，若非沙特国王法赫德·本·阿卜杜勒-阿齐兹·阿勒沙特干预，他早就处决谢里夫了。

坐落于红海边的港口吉达是沙特第二大城市，也是沙特的商业中心。谢里夫一家就生活在此，受到沙特政府的监视和保护。沙特给了他们一笔贷款，让其发挥经营专长，在红海边建立起一座钢铁厂。

2004年10月19日，老谢里夫死于心脏停搏，享年84岁。巴基斯坦一代富豪、一个重要政治家族的掌门人，就这样客死他乡。

在穆沙拉夫执政末期，各界对他日益不满，爆雷的日子一天天临近。2007年8月23日，巴基斯坦最高法院裁定，纳瓦兹和夏巴兹可以自由返回国内。兄弟二人发誓，将会尽快回来。

9月8日，黎巴嫩政治家萨阿德·哈里里、沙特情报局局长穆克林·本·阿卜杜勒-阿齐兹亲王在沙特陆军总司令部举行了前所未有的联合新闻发布会，讨论纳瓦兹的回归将会如何影响对巴关系。穆克林希望纳瓦兹继续履行10年不返回的协议，但表示“这些小事不会影响关系”。两天后，纳瓦兹抵达伊斯兰堡机场，但被阻止下飞机，只好再度回到沙特。

不久后，谢里夫家族的转机来了。穆沙拉夫在11月20日前往沙特，这是他政变上台后首次出国。此行的目的之一是说服沙特政府阻止纳瓦兹在2008年1月选举后回国。沙特方面回复，如果巴基斯坦允许民主社会主义女性领导人布托返回该国，也应允许保守派的纳瓦兹回国。

11月25日，纳瓦兹和夏巴兹再次返回祖国。兄弟俩这次走下了飞机，脚踩祖国的土地，心中百感交集。前总理的回国，让反对穆沙拉夫的保守派们有了精神支持。支持者们在机场为他举行了热情的欢迎仪式，随后是长达11小时的游行，游行终点是一家清真寺。他进入后除了祈祷，便是抨击穆沙拉夫。

12月27日，左派阵营领袖贝娜齐尔·布托遭刺杀身亡。纳瓦兹谴责这起遇刺事故，称其为“巴基斯坦历史上最悲惨的一天”。最终，反对穆沙拉夫的阵营——巴基斯坦人民党和巴基斯坦穆斯林联盟联合起来赢下了选举。

接下来，被反对派控制的国会赶走了执政9年的穆沙拉夫。2008年8月，他被弹劾下台，之后被流放到英国。穆沙拉夫流放了前任统治者，自己却被新统治者流放，命运仿佛开了一个玩笑。

2009年7月，巴基斯坦最高法院驳回了地方法院在2000年对纳瓦兹的审判，宣判其无罪。2013年5月，纳瓦兹领导的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在大选中获胜，他于6月第三度当选总理。

夏巴兹·谢里夫

与此同时，在2008年的选举中，夏巴兹再次赢得旁遮普省首席部长。5年任期到后，他第三次赢得选举。十年的任期里，他的施政影响很大。他主持修建了一系列重大基础设施项目，立交桥、公路、电力，还包括首次在巴基斯坦推出快速公交服务。

夏巴兹以奉献精神、工作速度、执行大型项目的能力和快速行动而闻名。据说地方官员需要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因为被称作“工作狂人”的他有身穿狩猎装、突然视察下属办公室的习惯。

不过，他也因缺乏优先事项而受到批评，主要将发展资金用于拉合尔等大城市，专断权力与裙带关系促生腐败。批评者坚称，夏巴兹没有解决旁遮普省的核心问题，包括公务员体制、卫生及农业领域的必要改革。他们挖苦称，他只关注那些有利于出政绩捞选票的项目，比如向学生发放笔记本电脑、向失业者提供带补贴的出租车。

2017年纳瓦兹因贪腐丑闻下台，之后被判七年徒刑，他于2019年获得特别许可前往英国求医，此后一直留在英国。

哥哥下台后，夏巴兹成为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的领导人，并于2018年代表该党参加大选，不敌伊姆兰·汗。2018年8月以来，夏巴兹一直担任国民议会的反对党领袖。

“夏巴兹在伊姆兰·汗任期内大部分时间都用于与巴基斯坦民主运动（PDM）一起推翻政府。如今，他正在为总理一职投注他的运气。曾经，他一直回避谋求总理一职；现在，他总算能摆脱他哥哥的阴影。”《印度教徒报》曾于4月3日如是写道。

一向注重对华合作，盼望改善对印关系

从1970年代以来，巴基斯坦长期由谢里夫家族和布托家族统治。两个家族，一个保守，一个左翼，也曾互为死敌。但当面临共同的敌人时——无论是面对穆沙拉夫还是伊姆兰·汗，他们都会联合起来。

“欢迎回到旧巴基斯坦。”反对党巴基斯坦人民党领袖、遇刺身亡的前总理贝娜齐尔·布托的儿子比拉瓦尔·布托·扎尔达里(Bilawal Bhutto Zardari)表示，“民主是最好的报复。”

“他当选总理为这个2.2亿人口的核武国家一段宪政高度不确定的时期画上句号。”英国《金融时报》如此评价。

4月11日，夏巴兹在国民议会发表胜选演讲

夏巴兹在当选后发表了穿插着诗句的演讲，指责伊姆兰·汗的政府“腐败、无能和懒政”，但他也发出一些和解的调子，宣称“如果我们希望推动国家向前发展，就必须对话，而不是僵持不下”。

但当他在议会大厅发表胜选演说时，伊姆兰·汗在342个席位的国民议会中的168名盟友离席以示抗议，仅剩下174议员投票支持夏巴兹上任。

就在4月10日晚，不甘心失败的伊姆兰·汗在推特上写道：“我们历史从未有如此多的人如此自发地举行如此大型的集会，反对骗子领导的进口政府。”他的支持者当天举行大规模示威，抗议他被罢免。

4月10日晚，伊姆兰·汗支持者在巴基斯坦多地发起大规模抗议。来源：半岛电视台

伊姆兰·汗也确有苦衷。他一直强调，自己是从巴基斯坦人民党和穆斯林联盟领导的前政府手中继承了一个濒临破产的国家，前者可是把几十亿美元洗进海外账户。这一点也成为伊姆兰·汗政权合法性的一部分。

和军方的关系也是外界关切的重点。巴基斯坦军队人数规模居世界第6位。2021年，军费占政府支出的18.3%。军队在社会上的口碑良好，毕竟在维系国家、促进民族意识和提供无私服务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

伊姆兰·汗曾被外界认为是借军方的力量来掌权，但在任命巴基斯坦情报负责人、从事外交政策事务，包括与美国的关系产生分歧后，他逐渐失去了军方的支持。他在任内一直批评美国错误发动阿富汗战争，并为塔利班2021年夏季的胜利欢呼雀跃。他的外交态度自然是军方不能容忍的。

相比来说，新总理更懂得如何处理这种关系。夏巴兹曾说：“我始终坚定支持伊斯兰堡与拉瓦尔品第进行有效协调。”伊斯兰堡和拉瓦尔品第，分别是巴基斯坦政府和军方总部所在地。

此外，巴基斯坦和美国的军事关系一直处于波动中。一方面，美国的军事资金、装备与训练增强了巴军的实力；另一方面，美国总在关键时候出于政治考量而切断军援，这让巴军产生幻灭感。但他们始终明白，无论如何都要跟美国维持关系。

“反对党认为伊姆兰·汗与军方之间的关系削弱是个机会。”华盛顿昆西国家事务研究所研究员韦恩斯坦（Adam Weinstein）说，“政党总在适合他们的时候与安全机构结盟，并在合适的时候挑战它。”

但在旁遮普省前首席部长里兹维（Hasan Askari Rizvi）看来，指责美国可能是伊姆兰·汗的一张好牌。“在巴基斯坦部分地区，例如毗邻阿富汗的边境地区，反美主义很能引起公众的共鸣。”里兹维说，伊姆兰·汗有可能成为强大的反对党领导人。

确认当选后，夏巴兹宣布了一系列面向民众的新措施，包括设定2.5万卢比（约合135美元）的最低工资、提高公务员薪水、执行农村发展项目等。

中巴经济走廊优先实施项目萨希瓦尔燃煤电站。来源：新华社

眼下，他的政府需要面对飞涨的通货膨胀、走低的货币汇率和沉重的债务负担。与此同时，巴国内的军事紧张局势可能会持续加剧，巴基斯坦塔利班正蠢蠢欲动，很可能招来军方和安全部队的打击。

外交上，与中国保持紧密联系是任何一届巴基斯坦政府都会做的事务。夏巴兹三度担任人口和经济第一大省——旁遮普省一把手时，就与中方开展了密切合作。在旁遮普省，包括拉合尔橙线轨道交通项目、卡拉奇-拉合尔高速（苏库尔-木尔坦段）、萨希瓦尔燃煤电站在内的中巴经济走廊一系列重大项目落地。

中巴经济走廊框架下首个正式启动的大型城市轨道交通项目——巴基斯坦拉合尔轨道交通橙线项目开通运营

正是由于中国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助力，他的家乡才得以享有广受好评的“旁遮普速度”。他深知与中国友谊的重要性，当中国施工人员遭受恐怖袭击时，他出面宣称要将中国公民的安全放在“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位置。

在和美国的关系上，夏巴兹曾说，与美国保持良好关系对巴基斯坦至关重要，这与前总理最近和华盛顿的敌对关系形成鲜明对比——伊姆兰·汗曾多次表示，不信任投票是与美国有关的“外国阴谋”的结果。

美国的南亚问题专家说，眼下美国总统拜登正努力应对乌克兰战争，巴基斯坦的政治危机不大可能成为其重点考虑的问题，除非这一危机导致大规模骚乱或巴基斯坦与印度的紧张关系加剧。

印度总理莫迪4月11日在推特发文

此外，夏巴兹对印度的态度或将成为外交亮点。他被视为在印度事务上的“鸽派”，在发表就职演说时他提到巴基斯坦盼与印度建立良好关系，但指出只有在克什米尔争议获得解决的情况下，和平才会到来。他说，“只要有了和平，两国就可专心处理边境地区的贫穷问题。”

印度总理莫迪则于4月11日在推特发文称：“祝贺夏巴兹·谢里夫阁下当选巴基斯坦总理。印度盼见一个和平、稳定、免于恐怖的地区，让我们可以专注发展挑战，并确保人民的福祉与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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