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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克兰军人在基辅严阵以待
依靠军援升级和巷战，乌克兰能否守住基辅？关键要看美军如何介入
文/田邨
当地时间2月27日，乌克兰首都基辅在两声巨大的爆炸声中迎来清晨，又在大朵升起的蘑菇云中进入黑夜。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称，早晨的爆炸是基辅南部30公里处的军用油库和机场遭到俄军攻击。乌克兰军方则表示，蘑菇云是“击退俄军进攻”的战场烟雾。不论这些说法真伪如何，可以确定的是，在东、西、南、北出现的爆炸声和烟雾，显示出该市所有方向上都已出现俄军部队的身影。
如果说几天前的基辅是“战争临近的城市”，如今的基辅已经是“战争中的城市”。一位在前方的英国天空电视台记者在社交媒体上记录道：这两天基辅街道上的氛围和此前“总体平静的秩序”大为不同，空袭警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高架和桥洞里总有躲避空中打击的装甲车辆，“每个人都感到暴露，每个人都感到脆弱。”
虽然英国被视为乌克兰政府的“盟友”，这位英国记者表示自己面临巨大的危险，因为新被配发枪支的“民兵”“近乎偏执”，时常举着枪要求他停止拍摄和采访。但另一方面，这些负责保卫首都的人又十分“脆弱”：当记者问起一位21岁、能说流利英语的年轻人是否有作战经验时，这位年轻人回答：他曾经打过靶，一共开过16枪。
在拒绝与俄罗斯谈判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似乎下定了坚守基辅的决心。不论他本人是否还在首都，乌克兰军方都已将约2万支步枪配发给了缺乏军事训练的市民。乌军真的准备靠“民兵巷战”的血腥方式捍卫这座古城吗？还是俄乌双方会在极限压力下再一次走向谈判桌？
截至26日晚基辅城内爆炸发生位置图
混乱的“杂牌军” 混乱的枪支发放
在给市民发枪前，基辅的防御部队有哪些？从公开资料推算，除空军部队外，基辅周边阵地大约有三支乌克兰地面精锐部队，另有一支在本次战斗中表现较为突出的“杂牌军”，以及数目繁杂、战斗力不等的“志愿营”。
战争开始时，有两支乌克兰精锐部队应部署在基辅市区周围。一支是总统独立团（Independent Presidential Regiment），这是负责保护总统及总统府的一支旅级特种部队。另一支是直属乌军总参谋部指挥的第101旅，长期分驻在基辅城郊各战略要地，负责保卫首都。2014年顿巴斯战争期间，第101旅一度被调往前线，其战斗力在参战乌军中排名靠前。
根据乌军的战报，乌克兰最精锐的机动部队“空中突击部队”也有一部参与了当前的基辅防御战。战争爆发前，该部大多数战斗群都位于东线和南线，也即乌军总参谋部判断的俄军“主动方向”。留在北方军区的只有部署在基辅西部的第95空降旅和南部的第46空降旅。
虽然被称为“空降旅”，但这两支部队事实上是配有坦克营、炮兵营和防空导弹营的重装地面部队。在2014年至今的军事改革中，也只有这些空降旅部队完整接受了北约标准的军事训练，但其主要武器装备依然是苏制或俄制。其中，第95空降旅作为北约的“和平伙伴”部队执行过十余次境外“维和行动”，战斗经验丰富。该部三个连曾在顿巴斯战争中突入当地亲俄武装后方，乌军称“取得巨大战果”，该部因而被视为整个乌克兰国防力量中最有战斗力的一支部队。
俄乌战争开始时，第95旅被部署在基辅西侧一百公里处的战略要地科洛斯滕及以南地区。此前，美方智库给基辅的战略分析称，俄军可能从白俄罗斯边境突入科洛斯滕及南部城镇，由西向东对基辅形成包围，并切断第聂伯河东西两岸乌军的联系。但实际上，俄军自2月24日行动开始就没有选择绕道科洛斯滕，而是从较此地更接近基辅的切尔诺贝利禁区直接南下。但这也意味着第95旅没有在战争之初遭到俄军攻击。当前，该部主要负责基辅西线的防御作战，并在24日到25日成功阻止了俄军空降兵部队对基辅西部多个战略要地的争夺。
在24日到27日的战斗中，还有一支不被外界看好的乌克兰军队，在基辅东南部的战斗中有所斩获。2014年顿巴斯战争期间，乌克兰政府以“国民卫队”的名义组织了大量准军事部队。战争结束后，乌军将其中战斗素质较好的人员选拔出来，组建了第4快速反应旅，并试图按北约标准重新打造这支部队。2019年，乌军拨款7000万美元从土耳其购入6架可以执行反坦克任务的TB-2战术无人机，其中一部分就由第4快速反应旅使用。
2月24日，俄军在特别军事行动启动之际，派出两支空降兵部队分别突袭基辅西北和东南的两座军事机场。彼时，作为二线部队的第4快速反应旅正驻扎在东南的安东诺夫机场。该旅官方社交媒体账号宣称，其防空营击落了来袭的34架俄军飞机中的4架，炮兵营则对刚刚登陆的俄军进行了压制。经过一天的战斗，安东诺夫机场被乌军控制，该旅社交媒体账号展示了一面在战斗中被打得千疮百孔的乌克兰国旗，宣称“我们会赢”。
第4快速反应旅社交账号
虽然分析人士多认为俄军在有限度的前期作战中，并未将安东诺夫机场作为重点进攻方向，因为东线进攻基辅的俄军要先突破120公里外的重镇切尔尼戈夫，很难迅速策应登陆伞兵。而在基辅西北登陆的俄军空降兵，即使遭到乌军第95旅等精锐部队反击，依然占据了距基辅市区仅25公里的前进阵地。但是，这不妨碍夺回安东诺夫机场的第4快速反应旅成为乌克兰的“民族英雄”，该旅的社交媒体账户已有了2万多名关注者，前述分享胜利的信息得到了近5000次分享。
既然有这些“精锐部队”存在，为何基辅守军还要向市民分发枪支？事实上，前述四支部队的战斗兵力总和仅约一万人，在装备、信息和制空权全面被压制的背景下，应对俄军三路进军、至少两个合成集团军兵力的进攻，显然处于劣势。
2月26日，CNN记者注意到，部分驻守市区的乌军装甲部队向北部郊区开拔，以阻挡从切尔诺贝利南下的俄军机械化部队。如果这支部队是第101旅的话，则第101旅主力在基辅北郊防御；第95旅在基辅西北和俄军空降兵主力对峙；第46旅可能位于基辅南郊，现在南郊也有战事发生；第4快速反应旅目前仍在东南部地区防御，此时基辅的精锐乌军，除总统独立团外，已没有预备队。
就在这一背景下，26日晚，被乌军北方军区主力堵截在基辅东北城市切尔尼戈夫的俄军第36合成集团军，在围困该市后绕道南下，直奔基辅。基辅东侧一百公里外的尼岑也被俄军炮火覆盖，俄军亦有可能选择同样的方式围困当地乌军、直奔基辅。此前，尼岑一线的乌军战报称俄军有“超过300辆坦克”，不论该信息真伪如何，至少说明这条线路上也有俄军主力部队。
因而，自26日到27日俄军多路逼近后，基辅守军才开始面临最大压力。
现在乌克兰守军的问题，除了兵力不足、制空权丢失和给养匮乏外，还有指挥和联络混乱。第101旅和总统独立团是总参谋部指挥的队伍。第95旅和第46旅理论上由北方军区指挥，但北方军区司令部已被俄军包围在切尔尼戈夫。第4快速反应旅属于国民卫队，但国民卫队司令部已经被俄军空袭摧毁。其他参与基辅战斗的各类车臣、格鲁吉亚反俄武装的“志愿营”则互不隶属。理论上，各部现在都要听从最高统帅部的调遣，但由于乌军指挥系统屡受空袭和网络攻击的干扰，各部事实上各自为战。
2月27日，基辅附近一处油库发生大伙
乌军部署混乱的一个直接证据，就是发枪问题。乌军为何会有这些储备枪支？当地媒体称，这是为新的“领土防御志愿营”准备的。2022年1月，乌军正式在全国范围内组织“全民皆兵”式的“领土防御志愿营”，计划由1万名正规军士兵训练25个旅、150个营的预备士兵。普通乌克兰人经申请和宣誓即可加入，然后利用周末时间加以训练。但《基辅独立报》记者跟访发现，事实上许多报名者因工作或家庭原因不会参加训练，也不会因此受到任何惩罚，而他们日常训练仅使用木制模型枪，战争开始才会正式配发武器。
因而，2月24日战争爆发后，基辅的领土防御志愿营未能按计划迅速武装、投入作战任务，余留下大量已经准备好的枪支弹药。一些发枪现场的视频显示，乌军有意在发枪后将市民编组，仍按领土防御志愿营的模式加以简单训练，然后以小队派遣到基辅市内各处布防。但事实上，领到枪支弹药的人们很快散入全城，拿枪逼问所有他们觉得可疑的人，基辅进一步陷入了混乱。
26日晚，第4快速反应旅的官方账号称，俄军已在基辅西北郊的一座小镇缴获大量乌军“国民卫队”的制服，并呼吁乌克兰民众注意将穿着这些“橄榄绿”制服的人视为敌人。然而，此时的基辅城内外，总参直属部队、空中突击部队、国民卫队、各色志愿营及持枪民众穿着形形色色的制服，已经难辨敌我。而大规模的俄军装甲集群，正从北、西北、东北、东侧四个方向逼近基辅市区。
让人惊诧的是，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泽连斯基竟于27日呼吁欧洲各国的“志愿者”前往乌克兰参与保卫基辅的战争。乌克兰外交部长库莱巴称：“愿意作为乌克兰国际领土防御军团一部分保卫乌克兰和世界秩序的外国人，我邀请你们联系乌克兰在各自国家的外交使团。我们一起打败了希特勒，我们也将打败普京。”
2月26日，泽连斯基发布在基辅街头的自拍视频
美军会不会介入战局？
在现有志愿营指挥混乱的背景下，泽连斯基继续寻求外国“志愿军”帮助，展现出乌克兰军队可以坚守大城市的时间有限：俄军在25日到26日因投入兵力有限而进攻受阻后，在27日重新投入重火力和装甲集群对乌军集中的主要城市进行攻坚。据俄方消息，到27日下午，南线俄军占领距离敖德萨不远的重镇赫尔松及周边多座城市；东线俄军占领乌克兰第二大城市哈尔科夫。另一方面，联合国数据显示，截至27日，已有近40万乌克兰民众逃离家园。
在南线、东线守城失利的背景下，基辅保卫战胜利与否，对泽连斯基政权至关重要。这位44岁的总统在27日以“另择谈判地点”事实上拒绝了莫斯科第二次谈判邀约，仍然期待在基辅的坚守可以等来国际援助。但当天晚些时候，俄罗斯媒体报道称，乌克兰代表团前往白俄罗斯与俄方进行谈判。
泽连斯基能如愿以偿吗？不得不说，坚持到战争第四日，除了西方国家对俄制裁升级，北约在军事援助方面确实有局部性的“政策转变”。2月26日，美国政府宣布向乌克兰追加3.5亿美元的军事援助，意大利政府表示向乌克兰提供1.1亿欧元的财政援助。
更能解泽连斯基“燃眉之急”的是欧洲各国的武器支持。德国政府26日批准向乌克兰交付14辆装甲车、1000枚反坦克火箭筒、500枚毒刺地对空导弹及数量不明的榴弹炮，此外还有1万吨燃油。此举将打破德国在二战后以来禁止向冲突地区出口杀伤性武器的原则。在向乌克兰军方移交首批轻武器和头盔援助后，荷兰军方同一天亦表示，追加200枚毒刺导弹援助。
轻武器方面，捷克国防部26日宣布向乌克兰捐赠3000挺机枪、7000支突击步枪、3万支手枪、数百支狙击步枪和100万发弹药，比利时首相德克罗也宣布为乌克兰提供2000支步枪和3800吨燃料油。
不过，26日最重要的北约动向来自里斯本。葡萄牙首相科斯塔宣布，将在未来数周内在罗马尼亚部署一支175人的陆军连队。如果只是向乌克兰邻国增兵，那不是什么新闻，但科斯塔表示这支部队的使命是“与乌克兰士兵一道，保卫他们的领土”。各方均在观察，这是否意味着北约国家将有正规军直接出现在俄乌战场上，并可能使当前战争的性质发生重大变化。
“当前北约尚未在军事层面介入俄乌冲突，但这也意味着北约现在握有多种可能的选项。”有关注北约的欧洲分析人士对笔者表示，北约一个可能的选项是宣布设立“人道主义禁飞区”，甚至将乌克兰境内部分地区单方面设置为禁止军事冲突的“人道主义走廊”，然后许可各方援助组织车辆进入乌克兰，“不战而对俄方制造巨大压力”。
不过，也有分析认为，现在真正可能“扭转”战局的，只有美方介入。值得注意的是，早在2月8日，美国海军陆战队司令、四星上将伯杰就提出了一个针对俄乌局势进行“侦察威慑”的设想，但遭到五角大楼否决。现在，随着北约各国越来越深入介入俄乌战局，这一构想已经在华盛顿被一再提出。
“侦察威慑”是基于拜登政府国防部长奥斯汀的“综合威慑”概念而提出的一种威慑手段，其核心理念是“让对手的每项军事行动都实时暴露在世界面前”。具体到乌克兰战局，即美军以强大的卫星、预警机及无人机信息网络，实时监测和通报俄军在各条战线上的动向，将俄军部署和行军的最新情况不仅作为情报分享给乌克兰军方，还向全球公开，最终迫使俄军停止作战行动。
值得注意的是，“侦察威慑”并非美军在面对俄乌危机时临时“突发奇想”。早在2021年6月，伯杰就在一次公众活动中表示，现在美军改革的重点之一就是加强侦察能力，因为这是一种尚未被充分重视的“预先性威慑”方式。他说：“威慑不是只通过战略打击或者战略打击的威胁来实现，加强侦察意味着我们的对手将因为我们看到了他们的作为而不得不改变他们的计划，这也可以达到效果。”
笔者当时还曾就“该构想是否针对中国”向伯杰提问，他回应称，这并非针对当下美军的任务，而是考虑在五年、十年后新形态的战争中继续保持军事优势。然而仅仅过了半年多，“侦察威慑”就将迎来第一次“实战检验”。而伯杰主动在俄乌战争爆发前提出动用该计划，也显示出经过半年多的准备，美军已初步构建了相关能力，可以随时投入战场。
不过，一旦美军动用“侦察威慑”方案，不论五角大楼如何解释，莫斯科都会将此视为美俄之间直接冲突的爆发。因此，直到2月25日，美国国防部连“出动无人机帮助乌军搜集情报”这样的计划都予以否认，更别提启动“侦察威慑”了。
美国总统拜登也在26日对媒体表示，发动对俄制裁是避免“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唯一选择，并称他的目标是确保北约和欧盟保持一致。 “你有两个选择。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与俄罗斯开战，或者确保让一个行为如此违反国际法的国家为此付出代价。”拜登说。
“当前美国不会直接介入战局，但这是一个反向‘切香肠’的过程：如果北约盟国进一步介入俄乌战局，甚至真的出兵参与战局，美军的介入只是时间问题。”前述分析人士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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