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帅气师徒带火钟表修复职业

机械齿轮一转动，出现悦耳的音乐声，钟顶立着的八仙随之动起来，钟底座及中间的银色零件快速运动形成瀑布一般的水流效果，时间仿佛瞬间流动起来。

这座龙吐水八仙献寿钟，是故宫钟表修复师亓昊楠发在抖音上的古钟表视频。

2016年，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播放后，故宫钟表修复火了，钟表修复师王津也出名了。彼时，他和徒弟亓昊楠是宫中仅有的两个钟表修复师。

钟表修复技艺是故宫里唯一没有间断传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1924年末代皇帝溥仪被赶出宫时，钟表修复师仍然留在宫里进行日常修复。

纪录片播完第二年，王津就收了三个新徒弟，2018年，亓昊楠也有了两个徒弟。2021年，王津退休。亓昊楠作为第四代钟表修复师，继续着对这门手艺的传承。

古钟表遇到新时代，作为年轻一代的亓昊楠，开始尝试用更多新媒体的方式来传承和传播这项手艺。两年多以前，亓昊楠开始在抖音展示、科普古钟表知识，他强制自己尽量每天都发一条抖音，这样，即使是在偏远地区的孩子们，也有机会看到宫廷钟表的魅力。他把这件事视为自己的责任，因为“他们有权利看到”。

至今，亓昊楠已经在抖音发了近800条视频，他希望可以让更多人看到古钟表，喜欢上钟表，从事这项工作。

1981年生的亓昊楠大学本科学习自动化，毕业时想找一份稳定工作，“学一门手艺，不管到什么时候，技术是自己的”。

赶上故宫招生，他填表报名、面试、复试，一路顺利。那时来故宫工作很冷门，钟表修复行业也冷门，只有他一个人报名钟表部。钟表部前一年招了两个人，但都因工资低走了。

想象中，钟表就是生活中常见的手表、座钟、挂钟……但到故宫钟表修复工作室转了一圈，他才发现这里都是具有表演功能的大型钟表。

这些钟表修完不仅能报时，还能表演，这让他觉得比较有吸引力。那时一个月工资才2000多，好在他是北京人，负担小一点。

2005年8月，他正式上班，王津是他的师傅。后来的很多年里，钟表部一直只有王津和亓昊楠两人。期间，他们也有去学校招生，但都石沉大海，没人对修钟表感兴趣。

16岁就进宫学钟表修复的王津跟亓昊楠想象中的师傅模样不太一样，他瘦弱儒雅，充满书生气，没一点架子，说话还很幽默。

故宫的钟表大都是宫廷收藏，很多来自国外，多是孤品或一对。除了走时系统外，大都具有表演功能，修复师的工作就是要让钟表同时恢复这两个功能，走时准确和正常表演。

每个钟表的运转系统都不一样。有的是一套，“上弦以后它就只管走时”；有的是两套，“走时打点，七点钟就敲击7下报时”；还有的是三套，“有的是音乐机芯，有的是表演机芯”。

亓昊楠印象最深刻也最成就感的是他独立修复的第一个钟表。那是个法国风车轮晴雨表钟，风车轮外观已严重变形。但走时机芯和风车轮运转机芯分别独立，修复起来相对比较容易。

他花了大概一个月时间恢复了它的功能。看到风车轮通过动力带动大的风车轮旋转，钟上弦之后，也能自动走时，亓昊楠很兴奋，至今都记得它。

学习修表十几年，亓昊楠觉得，自己最大的收获之一，是心态日益平和。钟表工艺精细，零件很多，修复过程需要反复调试和组装，枯燥乏味。每天出现的问题都不一样，问题解决不了时，很容易着急。

亓昊楠形容，这时候如果心态不冷静，可能会对文物造成二次损伤。亓昊楠原本急性子，天天对着文物，跟师傅沟通、学习，磨久了，他的心境也慢了下来。

十几年的钟表修复工作中，亓昊楠也想过放弃。

干到七八年，亓昊楠开始感到厌倦，老是跟物打交道，每天的生活反复循环，他想再去尝试一些别的工作，多跟人打交道，刚好有个机会可以调去院办行政部门。

他跟王津说了想法。但王津劝他别走。师傅觉得他花了那么长时间学这门手艺不容易，放弃比较可惜，还希望他将来把这个技艺传下去。

“因为在我之后没人了。”作为唯一的徒弟，亓昊楠跟师傅感情处得很深，形同父子。再想到转行从零开始，又觉得不舍。他最后留下来了。

后来，他跟故宫文物修复组负责纺织品修复的陈杨相熟，彼此投缘，走到一起成为夫妻。他再没有想过离开这份工作。但那会，他也还没想到传承那么遥远。

《我在故宫修文物》这部纪录片火了后，很多年轻人关注到钟表修复师这个行业。2017年，王津收了两个徒弟，2018年，亓昊楠也收了两个徒弟。故宫钟表修复工作室一下人丁兴旺起来，现在一共有七个修复师。

2021年，王津退休后被返聘。跟了他16年的亓昊楠作为第四代钟表修复师，开始负责钟表组的所有事宜。

王津退休那天，亓昊楠特意跟他合影了一张。两人师徒很多年，从来没拍过照。有粉丝说到给你们师徒拍一张，才意识到。

一想到，师傅要是退休不干，亓昊楠心里面总觉得空落落的。平时工作，王津的工作台在亓昊楠后面，亓昊楠感到师傅就是自己的后盾。而现在，他要学会自己撑起钟表修复室的未来了。

王津16岁进宫学艺，他那时的师徒关系传统且严苛，每天早上要给师傅打好水。但他跟亓昊楠的关系更像父子，不管生活还是工作，亓昊楠都乐于和王津交流。

遇到困难时，王津总是帮他。“我结婚，师傅帮着张罗，生了孩子，师傅每年都给孩子压岁钱。”

现在亓昊楠也有自己的徒弟，他们年纪相近，他更像是兄长，有的索性叫他“亓哥”。

亓昊楠发现，这一代的修复师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们不再局限于传统修复，在修复基础上，每个人会结合专业特长，有各自的研究方向。

比如有人学习的是珠宝鉴定，对钟表上的珐琅有深入研究，如果有缺失破损的珐琅，就可以让她来修复保护。

在教给徒弟手艺的过程中，亓昊楠逐渐感受到自己身上肩负的传承责任。“不管怎么说，哪怕我不干了或者我不在，起码下面也有人能够从事这个工作了。”

亓昊楠现在的工作量明显比以前多了。因为除了自己修钟表，他还想通过普及古钟表知识，让更多人喜欢钟表，传承这项手艺。

故宫的钟表一共有1500多件，一辈子都修不完。师傅王津从16岁到现在才修了300多件，亓昊楠修了100多件。他通常每年能完成五六件钟表。

一般来说，简单的钟表他一个月内能修复一件，快的话两件。复杂的大型钟表，破损比较严重时，修复完成需要半年到八个月，有时可能长达一年。

故宫钟表修复师修完钟表后，下次再见到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亓昊楠修的第一件钟表后来再也没看到过。

纪录片里，王津看着钟表展上自己学徒时修过的钟表，极其感慨，钟表动起来时就像“活了”，而展览中静止的钟表是无法表现那种美的。

古钟表修复技艺已被列入国家级代表性传承项目。纪录片火了后，很多人关注到钟表修复行业，很多人很想知道钟表的内部结构，钟表运转起来是什么样的。

“我们能够在修的过程中感受到钟表结构的复杂，它表演功能的神奇，但别人不知道。”亓昊楠说。

亓昊楠想让更多人看到修复成果，看到故宫收藏的钟表，也想让更多人从钟表设计、制造及工艺上深入理解钟表，“这样才会有更多人喜欢钟表，愿意从事钟表修复这项工作。”

2019年，亓昊楠在抖音开了账号“故宫古钟表修复师”，发布钟表的动态视频。目前已经发了近800条，视频里大多是动起来的文物钟表，不仅有故宫的，还有别的馆藏的。

它们或动或唱，各有秋千。一个源自清乾隆时期的天官赐福钟表，整点报时后，出现了水法、变对和天官赐福一系列表演。

亓昊楠感慨自己时间精力不够用，也不太会进行视频制作，不能细致地讲述每个钟表的结构。 但他还是坚持尽量每天都发一条抖音，分享故宫钟表的状态，有的时候实在没有钟表的内容发，就发一些故宫内的照片。

“让不了解钟表的人更直观地了解钟表的魅力，也让一些比较贫穷地区的学生，看到故宫馆藏的精品。”亓昊楠认为文物是属于全国人民的文化财产，每个人都有权利欣赏到。

他现在抖音上有粉丝近23万。有很多人在抖音上问他，如何才能当钟表修复师？什么样的学历可以考？还有人说我现在不想学习了，能不能直接当学徒？他们有的是初中生，有的是中专生，对这些年纪还小的人，亓昊楠一般都会告诉对方先完成学业。

幸运的是，他在抖音上交到一些真心喜欢钟表的朋友，经常交流钟表修复知识。比如澳门有个收藏家，跟他认识后，常把自己从民间收藏的钟表制作成视频发给他，让他帮忙发抖音。亓昊楠很乐意转发分享，让更多人欣赏到钟表之美，例如一座1735年左右的具有音乐功能的英国木钟，声音清脆悦耳。

除了运营抖音，他还在跟国内钟表厂和国际上的钟表博物馆建立联系，丰富钟表知识。“我们馆藏的英国钟表，在大英博物馆里都没有。国外对钟表历史记载非常详细，国内只有钟表机芯、结构、原理，但对于钟表背后的品牌和历史发展研究不够。通过交流可以互相弥补，把钟表弄得更细致入微一些。”

现在，故宫钟表修复师们不再局限于故宫这个平台。过去两年，他们跟一些地方博物馆建立联合修复室，为他们培养人才修复钟表，拍摄修复纪录影像，比如《我在避暑山庄修钟表》。他们还把修复钟表的经验写成书，现在已经出了四本。

亓昊楠的所有这些努力，都是为了让更多人了解钟表，喜欢钟表，愿意从事钟表修复师这份工作，将这项流传了几百年的手艺，一代一代传下去。在这条路上，他会一直坚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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